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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型的自助馬,最能體現出跑友間的好感情。熟識的人,在會場上彼此熱情的打著招呼;就算不熟,大部分的人在賽道上都見過,雖叫不出名字,但總有數面之緣;帶著笑,點個頭問候一聲,也是該有的禮貌。然後,滿心期待的等著前往目的地。
5點半左右,清泉會館前小小的會場,充滿著喧鬧與歡笑聲。主辦單位略略說明賽事規則後,6點05分出發。大夥兒邊移動,邊熱身,邊鬥嘴。又是誰被誰海放,又是誰看不到誰的車尾燈。慢慢的,大家都跑動了起來。
離開會場沒有多久,便聽見短促的驚叫聲!原來,毛毛蟲仗著吐出來的細絲,把自己垂吊在道路的空中,嚇到了沒有心裡準備的我們。這群調皮的小搗蛋,現在是人見人嫌的討厭鬼,非得等到牠們作繭自縛,而後破繭而出,化身為翩翩起舞的花仙子,才會成為眾人目光追逐的焦點。
跑了約2公里後,轉入土場部落,正式進入大鹿林道。此時,陽光不大,但是卻在以彎拐著名的大鹿林道間躲躲藏藏。有太陽時,帶給大家一片微熱山丘的炎熱;沒有陽光時,隱藏的是一片陰涼。背陽處,還殘留著昨夜尚未散去的晨霧餘冷,風吹在滿身汗水的身上,不禁激起一陣寒冷。
林道8K左右,遠遠的,望見對面山壁的八仙瀑布。宛若白鍊天降,向下奔騰不止,景觀數年依舊。山中四時變化的美景,不會為人而改變,不會為人而駐足。好久好久以前的記憶,又從遙遠的時空中被追尋了回來;那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瞬間回到酸甜苦辣的滿滿回憶中。物換星移,當年一起瘋癲尋樂的友人,一起踏過荒草僻徑,下切尋找瀑布潭底,然後一起野炊的慘綠少年,如今早已散落各處,擁有各自不同的人生。
原本向上的公路,突然帶著一個向下的大彎道,在小溪過橋後,又以一個迴旋上坡,奔向另一座山頭。回望來時路,彎彎曲曲的山徑,早已在群山眾嶺中,失去了蹤跡。
如此美麗的賽道,很想多花一點心思,把這種美好,永遠牢記在腦海中。只是,眼睛所能看到的景色,永遠比不上看不到的;能記住的,永遠比不上遺忘的。
有些路段,陽光強烈的射進稀疏的林徑,眼睛不太容易睜開,半開半闔之間,世界好像變成黑白兩色,而我們就像默劇裡的主人翁,處身黑白的世界裡,在曲折不平的賽道中,追尋著自己的目標。
部份山壁因為天災人禍而整片崩塌,毀損的程度,讓人觸目驚心。還好目前都在逐漸復育中。臨著向陽處的山壁,即使是小小一處,各類植物也毫不猶豫,把握住所有生機,佔據整面牆,渲染成一片生氣盎然的綠。沿路一直聞到人參的味道,淡淡的,醒腦的;左顧右盼,卻尋不著它們的蹤跡。
賽道雖然一路向上爬升,但是坡度不大,對我而言,應該沒有太大的困難度才對。可是才跑到林道12K左右,就發現開始疲倦,一口氣好處被壓在胸腔下面,無法有效的呼吸。勉強又撐了1公里,已經必須邊跑邊走。
林道14K左右,出現第一個私補。喝了可樂,帶走一個沙琪瑪,體力覺得好多了。15K處,來到了傳說中必定要補給的部落。雜貨店裡逛了一圈,沒有太多購買的選擇,只有隨手買了一小瓶紅茶就離開。
過了15K以後,太陽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低。一個大迴轉後,進入了一大片杉木林中。高大筆直的林相,抬頭一眼望不盡,好似已經守候在此幾世紀的精靈,穩重而高貴的睥睨著來來往往的一切。林道內,是風和氣爽,有著清香怡人的秋天世界;林道外,卻是日麗天清,帶著炎熱汗水的夏天歲月。空無一人的賽道,只有遠方,風,在樹梢留下的颯颯聲,和偶爾幾聲不知名的清脆鳥聲。寂寂山川歲月,被誤入的凡人,驚醒這沉默的一切。
山勢越來越高,炎熱的感覺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疲倦越來越重,步行的距離已經高於跑步的距離。好不容易來到了觀霧,11點35分。往下望,遠山近林,全部都淹沒在白茫茫的濃濃霧氣中。而公路上,卻仍然是陽光與樹蔭的黑白對決。
原來以為會有私補,空曠的觀霧遊客中心,斷絕了這個期望。往樂山的公路,乾淨的路面,兩側翠綠的綠蔭,道路在山壁與高聳的林木間盤旋而上,很有神龍盤踞的神秘感覺。向上跑不到1公里,肌肉開始蘇蘇麻麻,完全提不起勁來。試著跑動,但是吸入的氧氣量似乎不足,總覺得咽喉有一口氣始終悶在那裡,丹田的力量無法有效的提升上來;縱然不服輸,斷斷續續的跑了幾小段,終究不敵身體疲累的忠實反應,真的累了!這種累,跑合歡山時發生過,跑太平山時也有過相同經驗,莫非海拔較高的山域,空氣稀薄,就是我身體無法自由運動的死穴?這種疲累,已經超越了意志所能控制的範圍,再加上沒有甜食的補給,身心非常疲憊,若再逞強下去,只會造成身體的損傷。只好默默的放緩腳步,不甘心的下馬行軍。
陽光灑落處,一位身材嬴弱的年輕人,由後而來。低著頭,踩著不協調的步伐,頑固的向前跑動。踏著小小的腳步,賣力的、傻傻的一直往前衝。步伐不大,速度不快,但是才稍一恍神,他已經消失在明暗交替的轉彎處。這就是馬拉松的精神,不是贏在起跑點,而是比誰撐的久,比誰能夠最快撐回終點。
樂山公路3K附近,正在從事道路整修,工事車把路面破壞的殘缺不堪;震耳欲聾的機械聲,擾亂了整山的寧靜。轉彎處,一窪山泉水,載浮載沉,漂浮著數瓶工人的開水和飲料。想要洗把臉,雙腳剛踏入水池,一陣冰涼的感覺立刻由下往上竄升,肌肉馬上緊縮了起來,趕緊退回池邊。看著水中的飲料,在這涼池浸泡的結果,必是清涼無比。好想趁著四下無人注意,開瓶暢飲,必然痛快。
一路一直思索著,我應該已經被賽事的補給寵壞了,習慣水來伸手,水果來張口的服侍,以為一切理當如此。一旦回歸到自助馬,卻忘記了一切補給都需要自助。雖然隨身帶了鹽巴和開水,但是此刻,身體透過微微的心悸,像個小孩子般,開始想念著運動飲料,想念著可樂,想念著沙士,想念著能讓自己吃出快樂,在別的賽道上的各式補給品。
拖著疲憊的身軀,步履蹣跚的游蕩在這荒郊野外。安靜的山路,幾度以為迷了路,直到偶爾幾輛汽車經過,才把我拉回現實的自信中。
樂山公路6K附近的觀景台,終於看到主辦單位的補給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了兩杯冰涼的愛玉冰,然後又吃了兩大碗熱騰騰的蔬菜湯,體力總算恢復了一些。
離開補給站,繼續要下切到1.2公里外的4號神木。木製的階梯一路往下,一開始,還是階與階間適合一步跨越的距離;慢慢的,就出現階距分布不均的木梯;到後來,有一大段的路,不但沒有階梯,而且還要和林間盤根錯節的樹根爭路強道,心神一點都不能有閃失。1.2公里雖然都是下坡,卻也是讓人精神耗盡的一段遙遙長路。
匆匆在4號神木前照了相,隨即往返。下來的路有多陡,心中非常清楚,如果要急著趕路,恐怕體力會無法負荷。不舉頭向上看,也不預測多少時間能夠登頂,因為明白,如果下到神木區都要花這麼久,回程絕對要花上數倍時間。在路邊拾起一根瘦小的木枝,權充手杖。遇到像龍蛇盤踞的樹根區時,就把木杖叉到土裡,讓自己有多一份的外力支撐。遇到木階梯,就左手持杖,右手扶梯,慢慢的走,讓每一步都不會走的太辛苦。
一心急著趕路,離開步道,回到公路後才驚覺:花了這麼長的時間上到觀霧,卻只是蜻蜓點水般的照了張相,就又急急忙忙的往回跑,林道林相和其他的神木都沒有仔細觀賞,心中難免有些失落。
一心想著回到觀霧遊客中心進行補給,雖然身體已經虛弱到步履蹣跚,但是因為一路下坡,6公里的路,在掙扎中,總算讓我沒有花太多時間就跑到。在遊客中心逛了一圈,除了可以補充開水外,並沒有期待中的其他軟性飲料,不免讓人洩氣。
離開觀霧後,天氣始終陰晴不定,向陽面稍微有點陽光,背陽處卻是濃霧重重,不斷遮蔽著道路。一陣濃霧吹了過來,賽道上能見度變得很低,四周靜悄悄,我像被遺忘在賽道上的跑者。沒有唧唧蟲鳴,沒有夏蟬擾人,只有淡定的沉默大山,在霧中細數著我沉重的腳步。往下看,霧來霧散中,賽道像潑墨彩畫,隨著濃墨淡筆,隨興勾勒,便淺淺深深,彎彎曲曲,自在幽遊山水中。
沿路跑跑停停,剛剛上山時,明明一路都是上坡,為什麼現在往回跑,卻發現還有那麼多上坡!我的身體又開始想念著運動飲料,想念著可樂,想念著沙士……。
來到著名的杉木林區時,看到明德兄正在路邊幫忙照相,後車廂上,有著一瓶想念中的汽水,整個人瞬間復活了起來!才喝了一小杯,已經快見瓶底,可見前面經過的跑友,對這一瓶如夢幻般的汽水,應該也是趨之若鶩才對!小心的又倒了一小杯,還剩下瓶底的一點殘餘,就留給下一位跑者享用吧!
回到林道15K處的雜貨店,心中不禁想著:既然期待著私補,為什麼不自己幫自己私補?運動飲料,正合口味;冬瓜茶,讚;柳橙汁,棒;沙士,神補。先把運動飲料一口氣喝完,其他的通通放進背包中。離開時,時間是下午3點35分,距離關門時間只剩下90分鐘,還有17公里的路要趕。
原本打算先跑個3公里,在林道12 K處進行補給。只是賽道一路向下,再加上高度降的很快,身體逐漸舒服了起來,腳步不知不覺間也跑開了。等到回神再注意路邊里程標誌時,已經來到9.5K處。高高興興的把冬瓜茶拿出來,喝一口,淡淡的甜,伴著滿口冰涼的舒服。再喝了幾口後,才滿足的繼續往前跑。小小的一瓶鋁薄包,沁心的涼爽,邊跑邊喝,陪伴著我愉快的衝刺了2公里。5.5K後,開始計算腳步,準備在5K時再度補給。結果算了600步,5K的標誌始終沒有出現。再向前跑了一小段路,終於決定停下腳步,把柳橙汁拿出來享用。才喝一口,就覺得滿嘴澀澀的色素苦味;再喝一口,胃開始翻攪的非常不舒服。趕緊喝一口開水,然後把柳橙汁全部擠出來,空盒放入背包,帶著一份失望繼續趕路。
離開林道15K的雜貨店後,天空已經陰霾的化不開。氣壓始終很低,但是,雨就是下不來,空氣悶的讓人很不舒服。來到5K後,雨,終於敲鑼打鼓般的傾瀉直下。打在樹葉上,打在柏油路上,彷若昭告著君臨天下,掀起滿山的震響。只是下不到5分鐘,雨勢又變成飄霧般的毛毛細雨。照射了一天陽光的柏油路,被雨打溼了以後,熱氣不斷往上竄,人就像跑在三溫暖的蒸汽房中,潮濕而悶熱,很難過。
出了土場部落,離終點還剩2公里。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的把手機拿出來,該是誠實面對自己的時刻。5點12分,已經超過關門時間7分鐘。該停下來舒緩自己,慢慢走回終點,還是保持現在的速度繼續往前跑?管它的,給不給成績證明是主辦單位的事,而記錄則是自己無法被剝奪的事實。況且,如果現在停下來,雙腳的痠痛絕對會比用跑的還嚴重。於是保持著現有的速度,一路衝回終點。沿途竟然還超過幾位因為關門時間已過,而放棄繼續跑的朋友。
回到終點,竟然還有人要求我拿出晶片刷時間,原來主辦單位延後關門時間30分鐘,限時11個小時30分鐘。晶片顯示完賽時間為11小時22分47秒,不但讓我賺到了一馬,也讓我仍然保持未曾被關馬的記錄。
一趟清泉到觀霧跑下來,雖然有甘有苦,但是大體上來說,卻是回味無窮。在這炎炎夏日裡,能有一條距離適中,又有樹蔭遮蔽、雲霧繚繞的路線跑馬,的確是一場值得推薦的好賽事。
行前說明
毛毛蟲仗著吐出來的細絲,把自己垂吊在道路的空中,嚇到了沒有心裡準備的我們
八仙瀑布
急上坡
因為天災人禍而整片崩塌的山壁
山芋把握住所有生機,佔據整面牆,渲染成一片生氣盎然的綠
賽道
大鹿林道15K附近處遠眺群山
陰涼的賽道
型樹
陰涼的賽道
大迴轉彎
高大筆直的林相,抬頭一眼望不盡,好似已經守候在此幾世紀的精靈,穩重而高貴的睥睨著來來往往的一切。
雪霸國家公園
由觀霧往下望,遠山近林,全部都淹沒在白茫茫的濃濃霧氣中
樂山公路
遠山
木道
四號神木
林間盤根錯節的樹根
霧中賽道
我像被遺忘在賽道上的跑者,只有淡定的沉默大山,在霧中細數著我沉重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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