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正撰] 台北國道馬 傾聽城市的另一種聲音

發表於 2012/03/27 7,414 次點閱 1 人收藏 0 人給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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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踩在路面上,回傳來的聲音,再也不是簡單輕微的『噠·噠·噠』,而是黏膩燥熱的『喳·喳·喳』,可能是剛剛才鋪設好的路面而瀝青黏劑還沒完全乾吧,現在才3月不然我真會懷疑是天氣太熱柏油路面熔化所導致。

我望向遠方,把失焦迷離的雙眼重新聚焦看著前方的圓山大飯店,我知道終點線的紅地毯就在那裡,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繼續輪流邁開雙腳,就像漁人極其耐心地把魚線慢慢收捲,從容拉起上鉤的魚。或者,我才是那隻被鉤住的魚,甘心等待魚線拉起我的那一刻到來。

看了手錶一眼,只剩最後4公里。

我彷彿看見了夏季高溫時路面飄浮的熱浪,在那熱浪之後,我看見的,是燈影飄曳的燭光與潔白純淨的桌布,服務生端上5分熟的牛排後並為我斟倒來自智利·空加瓜谷 (Colchagua Valley) 的黑皮諾紅酒。我啜飲並含住這一小口,讓酒液在舌間來回煞有其事的翻滾,確認風味之後才慢慢吞下酒。我對面的女伴正輕柔的切著肉塊,我喜歡看女孩子把肉切好放入嘴巴咀嚼然後嚥下,能把這件事用如此優雅迷人的動作來完成,對我來說那真是充滿了~嗯,細緻而撩人的性感魅力。尤其最後抬起頭看著我,給我一個淺淺的恰到好處的微笑,並簡單扼要的表達對於滋味口感的意見。

我對著光影搖晃著酒杯,假裝觀察酒液的色澤,其實,我真正想看的,是舞台上彈著鋼琴的Chie Ayado (綾戶智繪)。

我隨著低沉極有魅力的歌聲打著拍子,而雙腳跟著琴鍵敲出每一個輕脆響亮的音符節奏輪序踩踏著地面。我才發現,我又回到了汐五高架橋的高速公路上了,而我,正跑著馬拉松。我疲乏帶著痛楚的雙腳已經逐漸麻木了,我努力的靠腰部與臀部的肌肉來做擺動大腿與提拉小腿好完成一次移動的步伐,快抽筋就停下來伸展、走動然後起跑,像旁邊松山機場每一架起飛的客機一樣。

我試著在腦海裡重覆播放著Chie Ayado的自創曲~『Everybody Everywhere』,我喜歡聽的是2001年發行的『LIVE!』,在2000年12月於東京STB139爵士俱樂部現場收錄的CD1裡的版本,或是CD2在札幌音樂廳收錄的更輕快的『That’s  All』。兩片CD收錄的場所分別不同,音質與現場互動則有微妙的差異。不過Chie Ayado一貫的呱噪與即興的口技表演則毫爽不做作,每次聽都令我感覺暢快過癮。

看過的一些評論中,或多或少在形容Chie Ayado的歌聲時或提到“像黑人”這樣的字眼,對我而言,我是覺得她的音質是低沉沒錯,可是並沒有所謂“黑人”歌手音質裡的那種醇厚度,甚至是那種極富魅惑力的,柔軟的磁性深度,比如Sarah Vaughan。

不過我非常喜愛聽Chie Ayado,尤其隨著年齡的增長,更能對她所表達的情緒,有越來越深的感受和共鳴。我喜歡她的呱噪與偶爾摹仿喇叭聲的即興口技,喜歡她熱情奔放的肢體語言,喜歡她唱歌時所營造的情感空間,能夠很容易就進入那輪廓與深度,毫無保留的,卸下我自己的心防,讓自己捧著那顆赤裸裸的心,接受這一切。 她不但鋼琴彈得沒話說之外,現場演唱時,藉著歌聲起伏與琴音律動時所散發的渲染力,讓人一聽就毫無招架能力的強度與張力, 如果這不叫藝術,還有什麼可以稱得上呢?!

我把帽子拿下來把臉上的汗水擦掉,如果有意義的話,我還想把頭髮撥到平常梳理的定位。還好臉部肌肉沒有任何不適,我試著努力擠出一點點的笑容,因為南風已然吹動,而我,想就這樣迎著燦爛的陽光,帶著一份完成自我挑戰的滿足感,以及又和來自各地眾多跑友齊聚賽道令人心頭暖暖的笑,奔向終點。因為,我想展現自己最迷人的那一面,即便已如此疲累狼狽。

再怎麼說,我也不能夠輸給陽光的那份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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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8日 晴

在捷運劍潭站把車停好便攔了台計程車往會場去,這次打定主意不浪費任何時間,所以在停車前後已經把自己調整妥當,連凡士林又再擦了一遍。我抱持著不排隊搭接駁車到會場,不排隊上廁所這樣堅強的信念。至於今天要用多少時間跑完,一樣,盡力就好。

到達環河北路6號水門的會場寄完物後,只剩6分鐘即將開跑,慢條斯理懷著輕鬆愉悅的心情沿著匝道散步般走上汐五高架橋 (也稱18標),排入人龍尾端等待著。


如圖顯示,全程馬拉松路線要來回兩次。

路跑協會所辦的賽事一向在補給方面中規中矩,若覺得不夠儘可以自行準備,我背包裡放了1小瓶檸檬水、1根香蕉、3包千沛能量果膠,另外有1包便利雨衣以防天氣有變。

趁還沒起跑前的空檔稍微伸展一下,往淡水河上游看去,整個城市還籠罩在一片迷濛的霧氣之中,橋上聚集了來自各地的選手正精神奕奕地摩拳擦掌準備迎接賽事的挑戰,而未捻亮燈的窗框裡也許還有人們正在酣睡。

清醒與沉眠;白天與黑夜;熱鬧與寂靜;湛籃的穹蒼與河面上城市的倒影,所有的對比都在這裡一覽無疑。我是個過客,我將只留下隨即蒸散的汗水,與抽象的曾經執著過奮鬥過的個人意念而去。

國道像一條條橫亙城市肌理的血管,直接而迅速的輸送著南來北往的車輛。太陽仍在遠山與雲塊之後,清晨的空氣沒有鄉間的清透新鮮而帶點悶熱抑鬱,但閃爍的星子在預告將有好天氣將來臨之後,隨著白天的揭幕,慢慢地輕輕地在舞臺上隱去。

晨6點準時起跑,待我通過起點開始跑動起來已是7分多鐘後了。這應該會是今天最舒服的一段路吧。 全馬半馬人數上限為7千人,雖不知確實數目,但總歸和幾千人同時在這條道路上奔跑著, 氣溫還處於微涼,暫時無風,陽光也仍未高照,一切都是剛開始,一切都還是新鮮潑辣的。

松山機場的客機正在跑道上加速,接著引擎的音浪劃破空氣,在震憾之中抬起機鼻離地飛起,我看著機腹昂然衝入雲霄,這畫面怎麼看都不會膩。

到達折返點後完成了第一趟約21公里的路程,沿路有水站就喝幾杯水或吃香蕉,人多一點都不寂寞。瞄了一下手錶大約花了2個小時多一點,慢不是問題,但太陽高掛溫度已逐漸升高,叮嚀自己第二趟來回要加強補充水份與食物。

汗水淋漓不停,沿著帽緣滴淌而下,隨著時間與距離的推移,我的速度開始慢下來了快到折返點前數公里時,雙腳的小腿腓腸肌蠢蠢欲動地要抽筋了,我只好快抽筋時停下來伸展,再繼續跑動。再怎麼想,也應該是“訓練不足”的緣故吧。

我不曉得其它人跑馬拉松的原因是什麼,但對我來說,每一次的馬拉松比賽,實質上的積極意義,是我自己對於生活的反省。

反省在賽前這一段時間裡,在生活的安排上是否恰當,作息是否正常、飲食是否在要求的範圍、生心理是否健康、訓練內容是否足夠與正確…,每一個細節環環相扣而緊密連繫著,只要有一個環節沒做好導致比賽時遭遇困境,當然毫無藉口而坦然承受。

這樣的自我檢視過程,讓我得以用更積極的態度來面對與安排生活,在工作、家庭與朋友之外,在自己面對自己的時刻裡,在完成省思之後,繼續帶著自己的肉體奮戰下去。 彼此投入鍛練, 彼此打氣,也許生活裡會出現許多變數影響著我,讓我的表現有所起伏,不過,那就是人生啊不是嗎?

這是我跑馬拉松內心所懷抱的最重要的理由,也是我現在忍著逐漸擴大的痛楚,坦然接受後的堅持。起碼對我來說,跑馬拉松不是為了健康,42公里跑完,當然心理是帶點自我追求與自我實現的些許滿足感,但身體還是必須花時間休息與恢復,和健康有連帶關係的,是在平日規律的運動習慣。至於成績,我只設定在以自己為目標,超過誰或被誰超過,那不是我要去在意的事。

又回到折返點了,只剩最後11公里又多一點點的距離。週邊高速公路上的車子像是螞蟻傾潮而出般頓時湧現、川流不息。

氣候溫熱鬱悶,體內水份逸失的相當快,只能多跑一步是一步。

我在補給站喝水時叫住了郭大哥,之前匆忙擦身而過不方便打聲招呼 。他拉著我的手交談寒喧,彼此握手後又再度奔向未完的路途。 我的心情其實有點激動,畢竟幾千人裡我只認識郭大哥,這點點滴滴雖說短暫易逝,但卻為我今天的迢迢長路帶來些許溫情與悸動。『下次見啦,郭大哥。』我輕聲的說,我相信下次一定又會再某一處的某一場馬拉松相見吧,就像那其他錯身而過的許許多多似曾相識的面孔一樣,我們都會在另一個時空與境地一起奔向終點線,即使你我都是陌生人。

和賽場上知名的賁大姐錯身而過時,她不認識我所以我也不好意思打招呼。在這一小段同行的路程裡,大姐忙著和熟識的跑者互相打氣加油,在那短暫的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覺得跑步真是一件快樂的事。今天很悶熱,跑得我很不舒服,從開始到現在,其實我只想趕快跑完然後吃飯回家休息。大多時候,我總是看著柏油路面麻木的跑著,或者是恰好跟到速度相同的跑者,看著他的腳跟一起移動。 我接著想起來之前在路上有看見幾位盲胞與陪跑員,也許,此時此刻我又找回來跑步時那種,純粹的快樂。

我抬起頭看著煙塵迷濛後的天空,深深地吸氣與吐氣,然後繼續跑著,帶著釋然而明亮的心。

最後5公里處,和身旁快樂長跑的大哥聊幾句,接著各自按節奏行進。

把圓山大飯店留在身後邊,我知道,我又再一次跨過了內心所設下的界線。

在以後的歲月裡,我會努力地嘗試跑過許多許多地方的終點線,跑步不一定快樂,但當我感到快樂開心的時候,我只想去跑步。

只有自己為自己所設的界線,永遠無法輕易跨越。即使你跨過了,但那裡沒有掌聲、沒有紀念獎牌、沒有成績證明…,為你的歷程留下以資表彰的記錄。

但毋需這些,我們會把勳章牢牢地釘在心中,當我們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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