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正撰] 不只是42.195公里—五分山馬拉松
我把雙手張開,想像著我是隻御風飛行的大冠鷲,我張開可以輕易切開氣流的雙翅,羽翼下方托住包圍著我的溫柔軟綿的熱風,緩緩的往前滑翔而去。
我飛過了黑夜中的驟雨、飛過了燈影下城市裡的迷離。
我飛過了荖寮坑溪谷的野薑花香、飛過了五分山稜的芒葉尖利。
我飛過了鑿刻山體的髮夾彎,飛過了冷寒薄霧中的折返。
我告別了永不重逢的流雲,我輕撫過林間枝椏的綠茵。
當飛過終點線的時候,我忍不住輕聲低吟。盤旋了一年,我終於又回到了這個初始的起點。42公里的距離,包含了我一整年的期許與思念。
當我追上了去年自己留下的蹤影,我心中明白,我已為自己踩出了一個句點。而句點不是完結,卻是另外一個新段落的預告。風又起了,是個乘風飛去的好時機,盡情翱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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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6日晚。
親友們正熱鬧著嬉笑淺談著,飯後我待在廚房後面的木地板上清點裝備,鏤空的牆面和我的認真謹慎,頑強地為我隔開了一室的熱鬧溫馨和觥籌交錯。晚餐是大量的飯、麵、青菜和水果,這星期我在碳水化合物的攝取上配合白天的運動內容逐漸增量,最後三天達到最高峰。每儲存1克的醣,便會同時攜帶儲存3~5毫升的水份,我們身體大約可儲存375~400克的肝醣。這次我不確定我能儲存多少肝醣,但目前體重上升了1.3公斤,就像出去遊玩一樣,車子油箱能加多滿就加多滿吧。
『運動訓練』與『運動飲食』兩個項目,都有書籍或網路資料可以參考。但每個人體質或生活習慣並不相同,我不是專業選手出身,既沒有長久的訓練經驗可供參考依歸,也沒有教練為我量身打造養成計畫。我只能在各種訓練方式中摸索,並以自己為試驗對象,在各種差異性中找出較為適合自身的方式。
梅花湖三項比賽結束後,我有兩個星期可以調整體能,開頭幾天我都在休息好讓比賽時嚴重痙攣的部位恢復,接著利用幾天的時間緩慢提升慢跑里程,最後一個星期我則是每天跑山路,路線選擇的是住家附近的王爺坑路線。因為再不跑,我毫無信心去面對五分山的路。
去年的五分山是我的初馬。在那次之後,偶爾會夢見朝著一座漆黑夜空中黑色高聳拔尖的山慢跑,無法擺脫的疲憊像鎖鏈般捆緊我的雙腿,讓我彷彿深陷泥淖,怎麼也到不了終點,也永遠沒有結束。那無止無盡只有勞累困頓的景況彷彿是一種詛咒,在潛意識的夢境劇場裡一再的演出折磨我的身心的戲碼。
也許那第一次總是如此這般的刻骨銘心,那曾經的傷痛和疲累也不免被潛意識放大數倍,好加深印象。
王爺坑路線從家門口起跑,到達山頂後折返回家,一趟大約是14公里多。
不再有夏日裡微涼的風,取而代之的,是在早晚兩端驅走溫度的強勁冷酷季風。走出門外準備慢跑時,冰寒的風吹拂過肌膚,掀起一陣陣雞皮疙瘩,心裡頭才確實有秋天來了的感受。
這幾天持續的山路慢跑,是很久沒有體驗到寧靜和快樂。有一陣子沒有跑山路了,原本擔心每天跑身體會吃不消,但連續幾天同樣的距離後檢視,完成時間並沒有太大差異,雙腿也沒有特別的感到不舒服。甚至,每天最期待的竟是等家人都各自離去之後,我能回到那條山路上奔跑著。
也許,是更換路線的新鮮感吧?抑或是我又重拾對於跑步無所欲求的寧靜本質?
新竹的風持續且有力的放送著,遠嫁而來的內人總是被吹到頭痛不已而始終受不了這兒的風。可我就是在這樣一年四季不同樣貌的風中成長。若遠離家鄉,我的鄉愁不是米粉摃丸,總是這裡的風。
8點左右親友們體貼的配合我的作息提早結束餐宴,然後各自回房。我把所有的衣著裝備放在客廳一角,早餐與賽前賽後需要的飲料食物水果都裝進保鮮盒,把號碼布別在背心上。
我從來沒想過會有回去跑五分山的一天。去年比賽時,那些足跡只揚起了路面些許塵埃,曾滴落的汗水早就蒸發殆盡,我只是匆促奔忙的過客罷了。我一直往前走著,即使不這樣,時間這堵無形的軟牆,同樣會推送著我往某一個方向而去。
然後,我去了太魯閣馬拉松、合歡山馬拉松等等一直到今年6月的葡萄馬拉松,完賽時間差不多就是那個範圍,以面對比賽的態度來說,我想大部分的跑者不外乎兩種設定吧,一種是超越自己,另一種是超越挑戰 (其他跑者或時間)。對我來說,“超越自己” 這一挑戰,還是目前階段性最為重要的目標 (能力也僅止於此)。
現階段我唯一的成就感,在於完賽後的身心狀態,能夠在『體能精神負擔』指標刻度上的『順利暢快』那一格就好。不要是『疲憊酸痛』,也不奢求有更好的表現。生活中我並沒辦法義無反顧的專心練習,有時候早上出門前,小兒子可能不舒服想睡,或是賴著我玩耍,我只好把攤出來的慢跑短褲和背心放進門口的櫃子,也許放著我們常聽的歌哄他睡覺,然後陪著他直到他醒來再送去社區下方的爺爺奶奶家。生活裡總有瑣碎的事可能打亂原本的計畫,但家人永遠是我最優先的選項。
在我往後的人生裡,馬拉松我應該可以跑下去,就像比賽時每次都遇到的那些樂此不疲的資深跑者一樣。但現在能夠陪家人玩樂、說故事給小孩子聽、一起就寢的生活片段,我想,很快就會隨著他們成長而消失,默默地隱退到時光之流後吧,所以,我一向格外珍惜這樣陪家人的機會。
今天是徹底放鬆的一天,在宜蘭同學家吃早餐喝茶,然後到市郊河濱公園的草皮上讓小孩子奔跑玩樂。我看著流淌而過的溪水,看著曾經在這揮汗過但此刻空無一人的籃球場。微風吹過林間,枝葉蕭颯搖曳,我在樹下盪著鞦韆,偶爾幾片枯葉飄過身旁。我起身漫步,不小心踩破綠草上昨夜未乾的露珠。
再回首,只剩鞦韆仍不甘寂寞般,慢慢晃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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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7號。多雲時晴
雖然是一樣的程序,早起-飲食-出門-抵達-鳴槍-出發-折返-終點-回家。但我把每一場馬拉松比賽,永遠都當成初馬般經營那一份心情。各賽事我盡可能挑選沒參加過的路線,當然難免有少許比賽會重複參加。有些是因為辦得好所以值得再去,有些是想重遊故地回味往事 (是痛楚),或者有些是之前成績不理想,試著再去挑戰一次。
告別了新竹的滿天星斗在過三鶯交流道後,陣雨迫不及待般淅瀝落下,圈住一顆顆光影燈點,在前擋車窗上蔓延漾溢。我想著是否掉頭回家,趁被窩的餘溫還未消散?搖了搖頭,右手把保溫壺的蓋子旋緊,還是讓剩餘半瓶多的黑咖啡留點溫度吧,我想帶到會場和其他人一同啜飲,假使雨不停歇。
過新店雨勢轉小,在快速流掠的燈影中穿梭著,下了暖暖交流道後把車停在老地方,然後走了約650公尺到會場。差15分鐘6點。
我站在人潮最後面等待著鳴槍,沒有人會和我打招呼,我也不用找誰寒暄閒聊。朋友Vesta說我慣常維持孤獨的形象。或許吧。更確切的說,若不是孤獨愛上我,不然就是我在追求孤獨。
如D.H.勞倫斯所說過的:『一個人獨處吧,體會一下宇宙輕柔的盪漾。』在那份孤獨裡,我才能徹底完全的放空,可以什麼都不去想,也能夠靜靜思考生活裡的雜事。而拜倫也說過:『在孤獨中,我們最不孤單。』
今年的賽事路線和去年相比有更動過,最主要是暖東峽谷的部份。
今年圖中藍色暖東峽谷路線取消
去程改為起點至暖暖童子軍活動中心折返點折返,至東勢街折返點再折返,然後直上五分山,之後一路回至運動公園終點。不必如同去年上至暖東峽谷折返點後再回終點。
海拔高程圖:
關於這一點更動我個人沒有意見,只要里程接近零誤差、提供基本補給…大概這樣我就滿足了。本質上我是來跑步的 (自我挑戰),也不可能要求每一場比賽都必須像葡萄馬拉松一樣,熱情的鄉民、豐富的補給內容、風景優美、接近完美的活動設計…。我習慣先要求自己,有完賽的能力以及交通往返我能應付如裕。更重要的,是要懂得保護自己。如同以前登山前輩常說的:『攻頂要體力、技術和運氣。但撤退,需要的是智慧。』
跑步何嘗不是如此?溫度、倦意、痛楚…我們跑著的同時,也要用心傾聽自己身體的聲音。夏天以外的三季跑馬拉松我都會背一個小背包,裡面有水壺、能量包數包、手機、雨衣、香蕉一根,水壺我會手持,進水站就用水壺裝水喝,然後裝滿離開。賽前我會看清楚簡章並記好水站、海綿站甚至醫療站等等各站之間的內容和里程數。就像我爬山時總會準備有一個小包,我們稱之為求生包,簡單的求生用具都在裡面。每一次參加賽事,我會依照自己的狀況準備所攜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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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運動公園-童子軍活動中心折返點-東勢街折返點-活動中心,這段路程約9公里。
起伏很小,非常剛好作為暖身階段。折返點前看見久未見到的郭大哥,不想打斷他和跑友的閒聊,我就默默地往前跑。『小兄弟,又在基隆看到你啦!』郭大哥說。『是呀,我就像基隆的雨,又來報到啦!加油,待會見!』我說。生活幾乎毫無交集的他和我,偶然相逢在這條陰涼的山道上,我帶著一絲微微的暖意繼續往上奔去。
沿途折返的關係,眾多跑友相見自然是大聲吆喝閒聊著,我也被這股熱鬧的氣氛感染著,還有資深跑友剛跑完前一日的合歡山馬拉松正興高采烈地談論著當日賽事的種種。我忍不住多看了這些跑友的雙腿幾眼,想著怎麼會有如此強悍的肌肉可以承受連日的馬拉松賽事,也或許是心裡對慢跑的那一份不忮不求的熱愛所致吧。
東勢坑產業道路至叉路大約2公里,轉入農路後至106號道叉路口為止大約6公里,兩者相加將近8公里。
坡度開始變陡,我努力維持著速度跑著,如果雙腳覺得哪裡太勉強,就停下拍照或喝口水。沿路有水站我就停下喝水裝水,運動飲料各站都有,而我最喜愛的香蕉沾鹽巴都很足夠,我也吃的不亦樂乎,偶爾來片柑橘讓果酸潤潤喉腔。而蛋糕、餅乾我則一向不愛。
在福安宮前後這幾公里,路線是腰繞山體的路,雖然不是陡上陡下,但起起伏伏的路面在回程時也算是一段考驗。
此時此刻是分外的寧靜清幽,氣候涼爽而微風輕拂,眾跑友也變得個個和藹可親了起來,在路上和一位大哥併肩閒談,倒也頗為愜意。踩穩每一步享受當下,至於回程會有多麼的令我難以忍受,到時再說吧。
接上106道後,上行至五分山叉路口大約2.9公里。沿路上和洪秋吉大哥攀談閒聊。陡歸陡,喘歸喘,有個對象能夠談天說地,即便跑的很辛苦,卻不再有路程漫漫而無止無盡之感。
這一段路海拔爬升的快而有不少狹小的髮夾彎,霧中的風也漸漸帶來了低溫。雙腿稍覺吃力,還勉強能維持慢速上行。偶爾快速穿行的車輛,總讓我們像林間被驚竄的竹雞般迅速閃邊。
接到往五分山叉路了,路口至山頂折返點大約4.5公里。
這裡風勢再無樹林遮擋而轉為強勁寒冷。和洪大哥互相拍照留念後繼續上行。
從這裡開始,最折磨人就是可以一覽無遺的髮夾彎道連綿直上山頂。看起來很像已切成塊的草莓蛋糕,側面可以清楚看到一層一層的夾心,最上面的新鮮草莓像極了氣象站那顆大雷達。但一層一層跑上去絕不是 “一片蛋糕”的輕鬆度吶。
抵達氣象雷達站下的折返點。補給站有熱情貼心的工作人員發送已撕開可以直接抽取的巧克力條。但我沒拿因為我並不感到飢餓。我拍了些照片後喝完能量果凍後開始回程,當然,絕沒錯過再來幾塊香蕉沾鹽巴,比賽時我的最愛。
接下來的路程,從山頂一直終點線,大約是18.5公里。我眺望著遠方薄霧中的山稜和道路,心情頓時輕鬆愉快許多。我知道還有18公里多的路要跑完,但和去年的我相比,狀況好太多了。沒有感到口渴、飢餓、寒冷、疲憊,甚至連一向和我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抽筋哥” 都不在身邊,看著他虎視眈眈但神情落寞的跟在我後面,每當我回首時,雖然我面容顯露出無奈分離的裝模作樣,但內心卻萬分慶幸。
冷冷的風無情的吹過我耳畔,心裡頭散發的一股熱力卻默默地溫暖著我的身體,使我不再感到冰寒。也因為身體吸收了那溫度,又迴向反饋著我的心靈,撫慰了我原先的焦慮和擔憂。
就像開車一樣,此刻車子順暢的跑在路上,心情逐漸放鬆許多。我在想像的片匣中挑出了Bob Acri的爵士鋼琴專輯~『Timeless』。市面上發行的僅有這張2001年發行的『Timeless』以及2004年高齡85歲時錄製的『Bob Acri』兩張專輯。微軟的作業系統Win7在範例音樂裡有一首『Sleep Away』即是出自Bob老爺爺成熟纖細的雙手演奏。
我個人比較常聽的是『Timeless』這張專輯。而Bob老爺爺的爵士鋼琴演奏,正如有些葡萄酒一樣,在最適當的年份,是最完美的品味熟成之作。不過必須客觀的說,這兩張專輯並不是個人技巧火花?射,藝術境界令人屏息的爵士樂作品。
我平常算是極少喝酒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聽Bob的歌讓我很想喝紅酒,簡直到了像是剛跑完15公里的山路般需要補充水份那樣的渴望。聽這兩張專輯時,如果可以,我會趁家人都睡著後,坐在書房吹著窗外的夜晚的涼風,戴上耳機聽Bob Acri兩張專輯所有的歌曲,一邊喝一大杯來自澳洲『Su & Son Wines聖恩山家族莊園』的『Grand Vineyard David’s Selection格林釀酒師特釀紅酒』。這款酒主要是由 Shiraz、Cabernet Sauvignon及Merlot所混釀,另特別加入15%昂貴的pinot Noir黑皮諾。
前幾日喝到朋友帶來也是同一家莊園但已經停產的『Golden Cliff』也是混釀的紅酒,一喝之下非常令人驚艷,在座的女士們也對該款紅酒口感柔順而平衡的特點稱讚不已。我想或許和莊園創始人為台灣裔不無關係吧,特地調整混釀的口感非常適合亞洲口味。價格也相當平易近人,也讓我又開始隨時擦乾抹亮塵封的紅酒杯。
Bob Acri的鋼琴清爽流暢,很容易就能舒服而單純享受著聆聽帶來的愉悅。紅酒酸澀度略低而甜度剛好,沒有哪一味突出搶了風采,整體協調均衡,是能讓大多數人瞬間就能欣然接受的紅酒。
也許這兩者沒有了光是形容就會割傷你心的銳利性,沒有了令你我倒抽一口冷氣的窒息藝術光輝。沒有巨大而滾燙灼熱的隱喻性,沒有耀眼奪目但易逝的狂野天份。因為有時候,我們也想輕鬆一下,默默地待在那個靜謐迷人的角落,讓靈魂伸展一下。
蜿蜒盤旋而下的山道,宛若舞伴迴旋時的流蘇,我試著踩住旋律的尾巴,搖擺著。溫柔的勁道中含握住她的手,並感受她在拉扯中傳達給我的身體律動。讓心自由後,身體也會變得更柔軟。Bob老爺爺和樂團正興高采烈地演奏著『Linda Rose』這首曲子。
琴鍵上的雙指,在暈黃的燈影裡輕快游移。舞池閃亮地板上的舞步,在杯光酒影中優雅瀟灑。我再也感受不到胸腔起伏的呼吸、山風的冰涼寒冷,我專心保持著舞步繼續搖擺下去,只要路面沒有消失,在我心裡的樂曲和熟練的舞步將永不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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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象站下至106縣道這一段路,去年的情況是風勢大又飄點雨,所以這邊的補給站有發送便利雨衣。今年氣候就溫和多了,風沒那麼強悍,陽光偶爾還是會露個臉,氣候情況堪稱平易近人。即使如此,我還是攜帶有輕薄風衣和輕便雨衣以備不時之需。
一路下坡,有幾段路前後完全不見任何跑友蹤影,今年報名人數應該是比去年來得少吧。一直以來都喜歡參加山路型態的馬拉松賽事,但下坡對於我一直都是技拙而窮於應付,長距離下坡總是跑的又慢,跑完肌肉又酸痛的不得了。
幾場比賽後痛定思痛,我想,跑步沒什麼秘訣,不管是姿勢啦、食物啦…的影響其實有限,最核心的實力還是在於日常訓練的累積。這點確實沒話說,只有實地奔跑,累積肌肉因應各種地形的能力,加以訓練、加以記憶,才能跑得更順暢無礙。
目前為止下坡路段跑得還算可以應付,很羨慕一些跑友能大步邁前,但我能力有限,還是維持自己的節奏就好。
106縣道上車輛逐漸增多,偶見的大會交管人員貼心叮嚀小心來車。縣道這段路雖然陡下急彎多,但氣候最舒服宜人,沒有山頂的風寒,遠方可見穿繞丘稜谷豁間的基隆河,以及錯落盤據大地的城鎮。偶爾踩碎路面的落葉的?喳聲,在我的心房裡迴響流轉。
回到106縣道和東勢坑產業道路中間這段腰繞五分山北側山稜的道路。略有起伏的路面在回程時已經變成一種折磨,去年跑到這裡時已經是強弩之末,最後那一段暖東峽谷的上坡直接把我擊倒,連後悔懊惱的思考餘裕都沒有,只能卑微的祈求拖回終點就好。
上坡若覺勉強,就步行或快走。平路和下坡就維持慢跑檔位。過福安宮後心裡壓力逐漸變小。話說回來,今年各補給站規模略微縮小,不過基本食物飲水相當足夠。鹽巴香蕉一路吃的不亦樂乎,水或運動飲料也是。
終於抵達東勢街了,心裡頭洋溢著暖暖的感覺,是我的開心?抑或是溫柔的太陽默默地為我加溫?溪水淙淙流出山谷,在路邊嘩啦嘩啦的為所有的跑友加油著。壘石後的野薑花香悄悄地飄來,沒有了早晨的清新脫俗,卻有著亮晃晃陽光下的美麗奔放。
深呼吸一口氣後我看著四周,試著把這一切記憶在心中,用力的。但恐怕我做不到,我想,很多年以後,我會忘記我跑過的路、忘記這溫度、忘記這暖暖害羞的陽光、忘記這溪水聲和野薑花香。
但到那時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就跑在這裡,經歷著這一切,而故事還未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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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張開雙手,像隻滑翔的鳥兒,慢慢飛過終點線。我知道,那一年來深夜裡偶爾困擾我的惡夢已經被我甩開了。看了成績證明上的時間,有比去年進步了幾分鐘,但最重要的是,身體能順暢無礙的跑完這場山路馬拉松,沒有哪裡不舒服或受傷, 沒有任何勉強的地方。
五分山依然聳立拔峭,在我有生之年它應該還是那樣吧。我追逐著去年那個如此狼狽疲累的身影,當我追上的時候,我最高興的,不是 “捕獲” 的快感,而是當我如此做到時,我心中明白,我所依賴的,不是一股氣,而是累積了一點知識、技巧和體能之後,很接近 “隨心所欲” 境界的一種 “捕獲”。
稍事伸展拉筋,雙腳頂多就像平常跑完半馬距離那樣程度的酸軟。往停車點走去,和快抵達終點的洪大哥交換電話並道別。準備開車的時候,郭大哥剛好回程經過,我們彼此加油打氣互道珍重再見。如果有什麼人是我會在賽場上掛念著的,那麼這幾位資深跑友就是吧。我期待有緣能再相會,也希望自己以後也能像這幾位大哥一樣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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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公里,對我來說,不只是一段距離,它是我個人的意念利用反覆輪擺步履的延伸,並拓寬了我的靈魂視野,把我生命中的熱情與愛戀透過另一種方式投射出去。有的時候,它給了我在苦樂參半的生活中一點溫暖。有的時候,它會附帶許多酸痛苦楚教訓我準備不足。
但最多的時候,它總是和我對話,讓我檢視自己的堅強與懦弱、溫柔和殘忍,面對自己缺點和長處、篤定與困惑。接受自己的快樂與遺憾、清透和迷惘。
不論別人是如何定義 “跑步” 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難說是跑步讓我快樂,還是感到快樂時我想去跑步,我現在幾乎分不清楚這有什麼差別。
就像在美國唱紅英文版的『The Girl From Ipanema』的Astrud Gilberto一樣,不管其他人女歌手如何燦爛的照亮爵士樂,如Billie Holiday、Ella Fitzgerald、Sarah Vaughan等等,吉芭托始終按著自己的喜好用打從心底的快樂錄製許多歌曲,用自己的方式深愛著爵士樂。
我總是挑自己有感覺、有興趣的路線參加,然後享受那決定目標後的所有過程和結果。我不想和任何人比較,也不在乎完賽底線內時間的長短。自我挑戰不是我的目的,我試著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我對慢跑的熱愛。
一年了,我又回到開始的起點。在這之間,我參加了7場的馬拉松。而當跑過一次那樣的比賽,就會明白,42公里最大的侷限,不是道路里程的距離,而是我們自己的內心。剛開始,我確實懷抱著挑戰一切的決心站在起跑點上,但慢慢地,卻逐漸體會到長跑那種悠遠綿長的美感。沒有壓倒性的力量、沒有瞬間燃燒的爆發力,我喜歡這樣只要還能跑就慢慢地跑著,然後靜下心來觀察與欣賞這一切風景。
對我來說,那不只是42公里。
*馬拉松賽事 請看運動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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