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放手一搏〉

第一節〈關關難過但關關不說〉

　　上次這樣跑到快要吐出來是什麼時候？
　　
　　胸膛劇烈起伏也無法平靜的喘著氣，只要再多那麼一點點時間，我真的就會把晚餐全都吐出來。
　　
　　就算現在已經跑完三分多鐘，暈眩和大口喘氣仍是世界中的主旋律，虛浮的腳步和被逼出的淚水，提醒著我剛剛的五千測驗有多激烈。
　　
　　「二十分五十八秒。」小峰哥走過來，同樣喘著氣對我說。
　　
　　「差一點。」我來回走動，試圖緩和：「呼呼……差一點就掉出二十分了，呼呼……」
　　
　　「對啊。」小峰哥拍拍我的肩：「剩下不到三十天就一起練習吧！」
　　
　　「啊？」我茫然的看著彎腰乾嘔的富安。
　　
　　不是說來測個五千，了解一下目前的實力就可以了？
　　
　　「這樣你才會了解什麼叫做接力帶的重量。」
　　
　　「我、我、我不是後補嗎？」
　　
　　「後補也是 Team 的一員啊！」
　　
　　所謂的上了賊船大概就是這種感覺，而且這艘船上還有兩位相處氣氛略顯……嗯，怪異的女性。
　　
　　「班主任？」富安按著胸口喘聲問。
　　
　　「對啊！」
　　
　　「平常有跑？」
　　
　　「有喔，從大學就開始跑了。」
　　
　　「妳知道剛剛跑幾分嗎？」
　　
　　「二十幾吧？」
　　
　　「二十五。」
　　
　　「喔？那算快還慢？」
　　
　　「嗯……普通。」
　　
　　「這樣啊……」
　　
　　我看著不遠處的兩位正常交流的模樣，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富安沒有露出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也沒有之前玲玲那種強烈的敵意。許久不見的佳薇看似成熟不少，但一開口就暴露出神經大條的老樣子。
　　
　　老實說，在她們碰面前，我是有點小緊張的。畢竟前車之鑑仍歷歷在目，如果不是身邊會跑步的女性朋友就那麼幾個，我是萬萬不會找她的。
　　
　　而場面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緊張。
　　
　　在賽前的密集特訓裡，十個人，七男三女。每天都到淡江操場報到，跑的不是什麼間歇或衝刺，而是不停的、一直的、反覆的，跑五千。
　　
　　我不知為什麼不跑短間歇，也不知道這樣一直衝五千有沒有用，甚至不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後補，還那麼拼幹嘛？
　　
　　不過這樣跑著衝著，噴著汗，喘著氣，是我從出社會以來，或者說，進入無限加班輪迴以來，首次感覺到拋下一切的痛快。
　　
　　第一棒小裕比我還瘦，上下半身的比例倒是不差，腿是那種女生都會羨慕的細長型健腳。他不笑時，看起來有點憂愁詩人的模樣，不過談到跑步，雙眼的光芒會讓你以為看到星星閃爍。
　　
　　「我覺得，我能跑到七十歲。」小裕躺在操場旁的空地，對我淺笑道。
　　
　　「屁股啦！」另一旁的阿豪直接嗆聲：「等你七十歲還能跑我就跟你姓。」
　　
　　我聽了不禁笑了出來，他們兩個都姓林，不過阿豪年紀比較小一點，也比較壯一些，平常有固定重訓的習慣，但他練的是線條，不是增大肌肉，因此常常引來女性同胞揩油。
　　
　　阿豪跑第四棒，他接富安的第三棒後，會衝到第五棒交給浩晟，浩晟是個大叔，雖然從不透露年齡，但我們合理推測至少有四開頭，以他這個歲數，還能跑這麼快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
　　
　　浩晟叔的口頭禪是：「我早就跟你說過了……」
　　
　　第六棒的另一位女生是文敏，不過大家都叫她張嫂，因為她是第二棒張庭瑞的女朋友，兩人從國中開始交往到現在，愛情長跑十年，說出來能嚇傻一群魔法師。
　　
　　而兩人在一起久了，會越長越像也是真的，他們都有圓潤的臉型和方框的眼鏡，如果放到電腦軟體上檢測，相似度應該有八十趴。不過彼此之間最常用的稱呼則是「喂」。
　　
　　最後一棒是小峰哥，小峰哥是其他人對他的稱呼，我叫他的話都會去掉小這個字，畢竟看著他濃眉大眼又一身黝黑的粗曠模樣，怎麼也不會跟小這個字聯想在一起。
　　
　　對了，還有第七棒的凱傑，他是我們裡面皮膚最白的男生，頂著一頭花輪式的秀髮，堪稱跑界美男子，不論何時，總保持風度翩翩的神采，即便剛跑完步，渾身是汗，他也能優雅的拿出白皙的毛巾擦拭身體。
　　
　　跟他們練跑，就像在看健美模特一樣，不論是高矮胖瘦，青菜蘿蔔，不論你喜歡有文質彬彬，還是陽光活力，在大紅紋鳳蝶裡，各種鮮肉任君挑選。
　　
　　
　　☆
　　
　　
　　「搞什麼？！」
　　
　　「這裡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滾！」
　　
　　隨著辦公室傳來的最後一聲怒吼，從裡頭竄出一道身影，飛奔過整間公司，急忙的劃過我的眼前，在我震驚的看著他的背影時，突然又折返回到我的桌前。
　　
　　「前輩，我不幹了。」
　　
　　Allen 一臉氣憤的喘著氣，雙眼通紅，鼻孔賁張，在我面前喘了兩口氣後說：「這不是人待的地方。前輩，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但我要說，就算這裡賺得了錢，之後也不是拿來享福，而是拿來掛號看病，治病用的。」
　　
　　我沒有反駁，默默的看著他對我點點頭，然後返回自己的座位收拾東西，再大步流星的離開公司。
　　
　　「唉…」Steven 靠進我，搖著頭說：「看來你的計畫泡湯了。」
　　
　　「閉嘴啦！」我沒好氣的咒罵。
　　
　　這禮拜天的比賽，竟然給我在星期五下午搞這一齣，他拍拍屁股走人，那考前試題誰要彙整？重點整理還要不要做？線上問題是不是又要我去回覆？
　　
　　在我仍處於一籌莫展的當機時刻，桌上的電話響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我迅速接起。
　　
　　『喂？』
　　
　　『Clare，老闆要你進去一下。』電話那頭傳來陳秘書的甜膩嗓音。
　　
　　『喔喔，好的。』
　　
　　我嘆口氣，站起身，閉上眼，放空一下思緒，幾次深呼吸後，才邁開腳步走向老闆的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就看見散落一地的文件，而老闆正彎著腰一張張的撿起，我見狀連忙上前幫忙，手腳俐落的把所有文件都收攏。
　　
　　「來。」老闆把他手上撿起的全都放到我手上，拍拍我的肩膀，轉身走到一旁的會客用沙發區，緩緩的座下。
　　
　　「Clare 啊……」
　　
　　「是。」
　　
　　「那個 Allen 不行啊……」老闆搖搖頭，接著示意我看一下手上的文件後開口：「這是我星期二要用的受訪資料，你幫我重做一份。」
　　
　　「怎……怎麼了嗎？」我翻了一下，全都是維基百科複製貼上的內容。
　　
　　「最近不是什麼《甄嬛傳》很紅嗎？電視台想搞一個清朝宮廷的考究單元，傳來的訪綱都跟歷史有關，再麻煩你了，星期一給我就好。」老闆疲倦的閉上雙眼。
　　
　　難怪 Allen 會爆炸，這與其問歷史系的學生，不如去問巷口每天追劇的大媽還比較快。
　　
　　「可是星期一還有拍攝的教材要準備……」我還沒說完，就對上了老闆已經睜開的平靜目光。
　　
　　「我知道……我知道……」老闆擠出一點笑容說：「這陣子比較忙一點，辛苦你了，六日報加班的話，直接給我簽，等段考結束，再給你放個假。」
　　
　　「那……Allen手上的考前……」我低下頭，遲疑的開口。
　　
　　「先把訪問的東西趕給我。」老闆強勢的打斷。
　　
　　「好。」
　　
　　「去忙吧。」
　　
　　「是。」
　　
　　我沉重的回到崗位，一屁股坐下。
　　
　　分亂的思緒爆炸似的填滿腫脹的頭腦，分不清哪一件要先處理，哪一件要延後，電腦螢幕上系統不斷跳出提醒，亮著黃光表示學生發問的線上問題仍未回覆，攤在桌上的散亂文件是剛剛從地上撿起的清宮維基資料，資料下面的是下週一要給老師拍攝教學影片的教材。
　　
　　「喂，Clare，喂！喂！」Steven 搖了搖我的肩膀說：「一臉大便樣，走啦，去泡杯咖啡。」
　　
　　「好。」
　　
　　「怎樣？」「唉……其實也沒什麼，週末兩天都要泡在公司罷了。」「哇靠！悲劇了你。」「還有兩週要段考，你都整理完了？」「還沒啊！」「那你……」「明後兩天你也會看到我的。」
　　
　　我同情的看著黑眼圈很重的Steven，卻發現他也用同樣的目光看著我。
　　
　　「唉……」我搖搖頭，趁著咖啡機磨豆的一點小時間，傳了日益方便的 LINE 給富安，簡單說明一下狀況。
　　
　　『不能叫別人做嗎？』富安回傳的速度不慢。
　　
　　『大家都在忙考前整理，本來我是想星期天去加油完，就直接殺回公司的。但現在似乎去不了了，幫我跟大家說聲抱歉。』
　　
　　『要說自己說。』
　　
　　『嗯……好，這樣比較慎重。』
　　
　　拿著裝滿咖啡的馬克杯回到座位，總機就撥了內線過來：『客服已經接到學生等很久沒有回覆的客訴了，快點處理！』
　　
　　『好，再十五分鐘，請他等一下，謝謝。』掛上電話，我猛灌一口咖啡，點開螢幕上的閃爍，看完焦急學生的難題，開始尋找解答。
　　
　　等解決六位國高中生的歷史問題後，已經到了晚餐時間，跟著全公司一起訂了便當後，趁著休息的空檔，我突然想到要到在群組說明現在狀況。
　　
　　不過在我打字打到一半的時後，手機卻響了起來。
　　
　　『喂？』
　　
　　『喂，小政嗎？』
　　
　　『我是，請問您是？』
　　
　　『我浩晟啦！』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尷尬笑聲。
　　
　　『喔！浩晟叔喔！怎麼了？』
　　
　　『都怪我不小心啦……昨天下山時轉彎為了閃車，腳拉傷了……』
　　
　　『什麼？！！』
　　
　　我聽著電話那頭有些嘮叨的前因後果。
　　
　　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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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節〈樣樣操心但樣樣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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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情節純屬杜撰，如有雷同，實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