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顔色-記2017未竟的橫台俠客行

運動賽事
發表於 2017/05/19 1,038 次點閱 1 人收藏 0 人給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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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頭燈,四週罩上沒有顏色的黑。放大的瞳孔努力辨識滿天星辰流洩而下的微弱光芒;是牛郎星的澄黃,織女星的粉藍;是天狼星的赤紅,是北極星的銀白。灑在漆黑地上,像是久旱大地吸走任一滴落下的雨水消失殆盡。然後,還是一片的黑....


一口喝完溫熱的紅豆湯,Kevin 私補完其他隊友之後回頭來補給。即使火速從高鐵站接我上車在飛馳上山,到了清境國小已經是晚是十點半;大門深鎖,校園一片漆黑。最後一波的冷氣團在四月春天急凍整個山區,下清境一片冷清清。站在清境國小穿上反光背心,背上水袋;Kevin再問我一次是不是真的要跑?110K的參賽者在三個半小時之前已經出發,現在恐怕都快到武嶺了。黑暗的樹蔭下冷颼颼,真的很怕黑;好像對未知的恐懼,好像對死亡的無知;也像對希望的憧憬,對挑戰的興奮。打開頭燈,看著Kevin 開車往上去補給其他隊友,紅色的尾燈漸漸消失在蜿蜒的山林之中,像是飛逝的流星墜落在起伏的地平線。

四周是一片安靜的黑,偶而草叢樹林中的竄動像是夜曲中長休止後嘎然滑落的鋼琴聲,擾動在寧靜夜裡的沉悶氣氛。關掉燈的台十四甲線路況平坦,黑夜開始展現無端的迷人色彩,漫天星斗放肆的飛舞在沒有月亮的夜晚,即使山腰上清境的燈光點點,都掩不住億萬顆閃閃光芒;抬頭看著銀河,雲團般的星海各自孤寂在誘人的夜色中,卻又互相依偎取暖。紫紅色的星團;銀藍色的星芒;靛藍色的星空:乳白色的星河。原來,黑夜的背後藏著這麼多的顏色;生活在都市中的擾亂霓虹,擋不住灰階零度的純淨。睜大眼睛,任憑烏黑抹去放大的瞳孔,一如星子般密佈的視網膜中尋找一絲靈光乍見的晃動;然後激發出彗星般的火光。只是,燃燒完的彗尾,墜落在黑夜中一樣像是落在湖中的雨滴,消失無蹤。地上的分隔線忽隱忽現,打開頭燈,翠峰的標示在寒風之中顯得格外淒冷。吸了一大口水,逐漸冷卻的水袋開始失去溫度。

大會回收車在我身後停下,示意要回收我上車。大多數的跑者在我前方四小時的山徑上盤旋,只能哀求回收車讓我繼續跑,我答應會翻過山頭到小風口的補給站補給。Kevin 的車從武嶺回過頭來,回報大家平安狀況,在車後套上登山褲,幾乎僵硬的雙腳差點沒站穩,過了鳶峰之後的氣溫應該降到零度之下;望了望溫暖的車內,Kevin 的兩個兒子裹著毛毯沈睡了。告別kevin我知道接下就回到黑夜,過了凌晨的黑夜竟的沒有一點聲響。山路上綴滿各色星宿,在平視所及的盡頭跳進看不見的深黑。之字形的迴旋,山影劃開全黑的天際;一半是夜,一半是夢。除了呼吸聲,剩下心跳的急迫,在高山稀薄的空氣中,在冷冽寒風的迴盪下,漆黑的雙眼看到的不是黑;是色是空,非色非空。第一次,我用身體去看這個世界:雙手看到的是冰冷的寶藍;雙腳看到的是急凍的雪白;胸口看到的是翻騰的紫紅;頸後看到的是僵硬的碧綠。然後,眼前仍是一片黑,迷人多變的黑。

昆陽停車場閃著一群追逐銀河的攝影好手,天堂路上偶而亮著車行過後的亮紅線。即使我努力看著,兩公里外的武嶺似乎也消逝在黑夜的招喚。走走停停,冷冷冰冰;開始拼湊這一段路線的顏色。那兒應該有東峰山麓上黛青色的山林;路旁邊坡應該盡是一片黃綠的箭竹林;高山杜鵑毛黃花苞或許應該蠢蠢欲動;昨天下的冰霰或許還灰白地癱在路邊。只是這一切,在開展一片伸手五指不見的夜色裡顯得嬌弱;黑夜的堅強,即使耀眼的陽光都要在夜幕來臨時退卻;黑夜的溫柔,即使再剛強的勇士都要在夜幕來臨時安睡:黑夜的無情,即使再有經驗的老馬都要敬畏三分。是溫柔的力量拉著,是堅強的意志推動,是無常的恐懼牽引;抵達武嶺時萬物俱寂,只剩下恆亙千里的銀河,閃動媚人水色,那是黑夜裏散發最不突兀的顔色。氣溫零下三度左右,凌晨三點鐘,獨自留連在來不及取暖的夜色中,在百分之三十涵氧的清涼稀薄空氣裡滌去城市的穢氣。黑暗中,感受到身體每一部分的對話;隱隱作痛的左腳踝,緊繃的右大腿,熬夜後逐漸昏睡的大腦。武嶺後的下坡,在左搖右晃的瞌睡中,一路下到合歡山瞭望台。時間凌晨三點半,氣溫零下負二點一度,路上空無一人。

黎明前的黑暗,大地冷得一片無情。抵達小風口,來不及趕上補給站;迅速消失的體力加上一整夜的寒冷,開始陷入一種半數半醒的狀態。幾乎沒辦法保持跑走在一直線上。往東方的路上,隱隱閃出魚肚白,伴隨著寶藍色褪去星河的澄淨天空,一絲一縷牽引出橙黃的山稜線。過了大禹嶺而下,一路跟著日出在賽跑,一夜沈澱的浮雲在兩千多公尺的的山嶺拂盪,像是遠方一片汪洋的太平洋,靜止不動的雲浪等著日出的挑動,追逐躍動在白浪上頭的朵朵水花。頭燈漸漸失去電力,跟著隱隱浮現的日頭消長。回頭看,在微明的光線之中,路旁的石牆上浮現一個個對我微笑的人頭;即使明知已經開始出現幻覺,還是努力睜開眼去看清出這些似笑非笑的人臉。一個個的笑臉清晰沒有扭曲,像是跟我在道早安,也像是即將掙脫石牆破蛹而出的飛蛾。向前看,不遠處一群跑者身著五顏六色的跑衣排成一列沿著護欄奔跑;看到人影興奮地用盡力氣向前跑去,結果竟是一個一個橘紅色的三角錐。幻覺越來越嚴重,開始連走路都歪斜;努力吃下一包凍成硬梆梆的能量棒,掬起路旁冰冷的山泉水洗了把臉;天色漸亮,浮雲纏繞著被斜射金光照著耀眼的青翠山巒,還有山頂尖上被陽光曬得雪亮亮的新雪。黑夜完全褪盡,留下山谷深豁裡來不及撤去的殘影。

過了關原,一路緩坡向下;中橫東段碧綠到關原幾乎人跡罕至,路旁樹叢裡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藍腹鷴的寶藍色羽毛閃過林間孤枝,驚嚇得快速消失在山坡林裡;碧綠隧道上方的台灣獼猴尖聲吼叫著,跳盪在松柏樹梢間;山鳥間或鳴唱,山林隱聲低吟。雲海幾乎垂手可觸,旭日儼然擲石可及,即使左右搖晃無法控制幾乎快墜去的軀體,從漆黑中甦醒的瞳孔開始辨識黑暗後的顏色。日出後的中橫東段,一路明媚到溪谷:櫻紅四月日日春,晚雪淡淡覆山巔;寒溪猶待驕陽起,青山總會白雲煙。


天明了,卻也頂不住數十公里缺乏足夠補給的疲累,在跑了近六十公里靠近新白楊處終於被回收車載上車。閉上眼睛,累到無法思考;昏昏沈沈中,我看見黑夜的顏色,那是一種接近零度、灰階0-10的無聲純色,足以穿透自己,看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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