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天生就會跑》

發表於 2013/02/19 18,954 次點閱 1 人收藏 0 人給讚
給讚
收藏

二??六年間,墨西哥的銅峽谷內舉辦了一場史上罕見的五十英里超級馬拉松賽,由擅於長跑的塔拉烏馬拉族人派出「昆馬利家族」,出戰有「超馬之神」的美國選手史考特‧傑瑞克(綽號「大鹿」)以及美國東岸超馬新銳珍‧雪頓(綽號「女巫」)。其他與賽者還有打赤腳跑步的超馬菁英「赤腳泰德」、曾經贏得夏威夷百英里賽的攝影師路易‧艾斯克博等人。這場終極賽事堪稱空前絕後,已是美洲超馬界不朽的史詩傳奇,也成為《天生就會跑》書中最精彩的篇章……

 

我和卡巴羅一起走到街上,驚訝地發現全鎮的人都在路邊歡迎我們。我們在屋裡吃早餐時,他們沿街綁上了鮮花與綵帶;街頭樂團頭戴墨西帽,身穿牛仔服,正在試吹暖身的曲子。婦女與孩子已經在街上跳起了舞,鎮長則將槍口指向天上,練習鳴槍起跑的動作。

我看看手錶,突然覺得無法呼吸:再過三十分鐘就要開始了。之前到烏里克的三十五英里路正如卡巴羅所說:「將我生吞活剝,嚼爛了再吐出來。」再過半小時,我就得從頭再來一遍,而且這次還多了十五英里。卡巴羅設計的比賽路線有如地獄:五十英里的賽道上,我們得登上六千五百呎的高峰再下山。       

卡巴羅和我爬到山丘上的小旅館。珍和比利還在房間裡,正在跟比利吵是不是該多帶個水壺。不過後來發現,反正那個水壺也不見了。我剛好有個裝咖啡的多餘水壺,所以我連忙趕到房裡,倒掉咖啡,把水壺拋給比利。

「現在吃點東西!動作快。」卡巴羅責備道:「鎮長七點整準時鳴槍!」

卡巴羅和我抓起裝備——我的是裝滿能量凝膠與能量棒的攜水背包,卡巴羅的則是一瓶水,一小袋皮諾爾。然後我們下山回街上,只剩十五分鐘了,街頭派對已經擴大成小型狂歡節。路易和泰德正抓著兩名老太太繞圈圈,一邊擋開想插進來的對手——路易的爸爸。史考特和鮑伯正盡力跟著樂隊的節奏打拍子唱歌,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已經組成了自己的打擊樂隊,在人行道上用隨身的棍子打著節拍。

卡巴羅非常開心。他擠進人群中,擺出拳王阿里的姿勢,邊跳邊搖擺上身,一面往空中不斷揮拳。「我們要跳舞跳上一整天!」卡巴羅將手圈在嘴邊大喊道:「不過前提是沒有人掛點!比賽時自己當心點!」他轉向樂隊的方向,然後作勢用手指劃過喉嚨。停下音樂,好戲開鑼了。

卡巴羅和鎮長開始將群眾趕離街道,然後招手要跑者到起跑線上來。我們全都聚集起來,像大雜燴的人群滿是不同的臉孔、身材、裝扮。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穿著短褲和跑鞋,外加隨身的棍子。史考特脫下T恤,阿納佛和西爾瓦諾穿著特地為這次比賽買下的鮮豔上衣,擠到史考特身邊;這兩個獵鹿人不打算讓大鹿離開視線範圍一秒。出於某種無言的默契,我們全都站到龜裂柏油路上一條無形的線後。

我再次覺得呼吸困難,這時艾瑞克擠到我身邊。「聽著,我有壞消息要告訴你。」他說道:「反正你不可能贏的。不管你再怎麼拼命,都得花上一整天才能跑完。所以你還不如放輕鬆,慢慢來,盡情享受。記住了,只要覺得有一絲勉強,那就意味著你跑得太快。」

「所以我會慢慢來,等到別人打盹的空檔。」我啞聲說道:「然後抓住機會行動。」

「別妄想要暴衝!」艾瑞克警告我。哪怕我只是在說笑,他也不希望我有一絲一毫這樣的念頭。「比賽中氣溫可能會高到一百度。你的任務就是靠自己的雙腿回到這裡來。」

蒂塔媽媽從我們面前一一走過,眼眶含淚,握住我們的手。「小心點,親愛的。」她叮嚀道。

「十……九…….」

鎮長開始領著大家倒數。

「八……七……」

「那兩個小鬼呢?」卡巴羅吼道。

我四處張望,珍和比利不見人影。

「叫他先別數!」我也回吼道。

卡巴羅搖搖頭。他轉過身,擺出準備比賽的姿勢。他已經等了許多年,甚至為這次比賽賭上性命,才不會為任何人喊暫停。

「那裡!」士兵們指向我們身後喊道。

群眾已經數到「四」了,珍和比利才從山丘上衝下來。比利穿著衝浪垮褲,沒穿上衣,珍則穿著黑色緊身短褲與黑色運動胸罩,頭髮中分緊緊?著兩條辮子。士兵粉絲的歡呼讓珍一時分心,不小心將裝著食物與備用襪子的袋子一甩而出,往街道另一端飛出去。嚇一大跳的旁觀者全都往袋子撲過去,但它直飛向地面,消失在人群中。我衝過去,抓起袋子,交給旁邊急救桌旁的人。就在這時鎮長扣下扳機。

砰!

史考特一躍而起放聲大叫,珍發出長嚎,卡巴羅尖聲高嘯。塔拉烏馬拉人逕自衝出,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成群跑在泥土路上,消失在天亮前的陰影中。卡巴羅警告過我們,塔拉烏馬拉人會全力以赴,但不得了,他們可真是猛啊!史考特落在他們身後,阿納佛和西爾瓦諾則緊跟在史考特後面。我慢慢跑著,讓眾人越過我身旁,直到我落在最後。有人在身邊當然不錯,但現在我覺得還是獨自一人比較安全。比賽中我可能犯下最嚴重的錯誤就是一時心動,跟著別人的速度跑步。

一開頭的兩英里是出鎮後通往河邊的泥土路,還算平坦。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最先抵達河邊,但他們沒有直接衝進五十碼寬的淺水處過河,反而突然停下,在河邊的岩石間四處翻找東西。

怎麼回事……?鮑伯心裡疑惑著。他先和路易的父親趕過來,正在河的另一端拍照。他看到塔拉烏馬拉人從石頭底下掏出塑膠購物袋,這是他們前晚先過來藏好的。然後這些人將棍子夾在腋下,將塑膠袋套到腳上,拉住束繩往上提緊,然後才涉水過河。行之萬年的古老傳統被新科技取代後就是有這種結果:烏里克塔拉烏馬拉人怕弄濕他們寶貴的跑鞋,只好穿著他們自製的防水套過河。

「天哪。」鮑伯喃喃自語道:「我從來沒見過這種事情。」

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還在滑溜溜的石頭上拼命前進,這時史考特到岸邊了。他直接嘩啦啦衝進水中,阿納佛和西爾瓦諾這個昆馬利家族雙人組緊跟在後。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抵達對岸後踢掉腳上的塑膠袋,再將它們塞進短褲備用。他們開始登上陡峭的沙丘,史考特則迅速逼近,飛快移動的雙腳下只見沙土飛揚。等到烏里克塔拉烏馬拉人踏上通往山上的泥土小徑時,史考特和昆馬利雙人組已經趕上了他們。

珍則在一開始就遇上難題。她和比利、路易已經與一群塔拉烏馬拉人併肩過河,但珍衝上沙丘時,她的右手開始製造麻煩。超馬跑者隨身只帶輕便的小水壺,上面有帶子可以將水壺固定在手臂上,便於攜帶。珍本來有兩個水壺,但她給了比利一個,自己則用運動貼布和礦泉水瓶另外做了個水壺。當她努力奔上沙丘時,固定在手臂上的自製水壺讓她覺得又黏又礙手礙腳,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如果不解決的話,接下來八小時內每分每秒都會讓她感到困擾。她該留下這個水壺嗎?還是再冒一次險,只帶幾口水就往峽谷裡闖?

……

「啊!去他媽的。」珍心想:「我還是趁涼快時快衝吧。」跨出五大步後她已經超出人群一段距離。「待會見!」她對身後叫道。

塔拉烏馬拉人馬上展開追逐。兩名年紀較長的老練跑者,塞巴提諾與赫布里托,堵住了珍前方的去路,另外三名塔拉烏馬拉人則從旁邊圍住她。珍抓住一處空檔衝出重圍,拉開距離,但塔拉烏馬拉人馬上包抄上來,讓她再次陷入重圍。塔拉烏馬拉人平常也許愛好和平,但一到跑步場上,他們對敵人可是毫不留情。
 

「我很不想這麼說,但看來珍會被累死。」看到珍第三次搶上前去想脫出重圍,路易對比利說道。現在不過是五十英里賽跑的第三英里,但她已經和塔拉烏馬拉族的五人追逐小組展開肉搏戰。「像那樣跑是撐不到終點的。」

「不過她總是可以找到辦法撐下來。」比利說道。

「在這種路線上行不通。」路易說道。「對上這些傢伙更是不會贏。」

多虧卡巴羅巧妙的規畫,大夥兒可以看見比賽的即時進展。卡巴羅的路線呈Y字形,起點則在正中央,這樣選手在路線上來回折返時村民可以看見比賽進度,跑者也看得到前方的對手領先多少。Y形路線還有一個意料之外的好處——現在卡巴羅非常懷疑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會作弊。

卡巴羅落後領先群約四分之一英里,所以史考特和獵鹿雙人組過河後逼近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時,他看得一清二楚。烏里克組第一次折返朝他逼近時,他大吃一驚:就在短短四英里內,這些人已經領先長達四分鐘,甩開的不光是當代最優秀的兩名塔拉烏馬拉跑者,還有西部百英里賽史上最快的爬坡選手。

「他媽的!怎.麼.可.能!」卡巴羅怒吼道。他和其他人,包括赤腳泰德、艾瑞克、馬努爾.魯納跑在一起。跑到五英里處的折返點,也就是塔拉烏馬拉小村落瓜達佩.科羅納時,卡巴羅和馬努爾開始問村裡的旁觀者問題,很快他們就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烏里克塔拉烏馬拉人抄了小徑,少跑了一段距離。卡巴羅沒有大發脾氣,反而感到一陣憐憫。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已經遺忘古老的跑步藝術,連自尊心也一併失落。他們再也不是奔跑一族,而是不擇手段想保住一絲昔日榮光的可憐蟲。

卡巴羅身為他們的朋友,能夠體會他們的悲哀,但身為比賽主辦人他不能姑息他們。他要眾人把話傳出去:烏里克鎮的塔拉烏馬拉人失去資格了。

 

趕到河邊時輪到我大吃一驚。我一直專心注意自己在黑暗中的腳步,一邊在心中重複注意事項(膝蓋放彎……腳步放輕……不要留下痕跡)。開始過河時我才突然想到:我已經跑了兩英里,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不,比沒有感覺更棒,我覺得身體輕快自如,甚至比剛開跑時更輕盈、精神更好。

「大熊,幹得好!」鮑伯從對岸對我喊道:「前面有一點他媽的小山丘,沒啥大不了的。」

……

一路往山上爬,太陽越來越高,陽光也越來越烈,但經過清晨的刺骨寒意後,陽光不但不影響鬥志,反而令人精神抖擻。我牢牢記著艾瑞克的忠告:「只要覺得有一絲勉強,那就意味著你跑得太快。」

一會兒之後,史考特從前方轉角處冒出來。他對我燦然一笑,豎起大姆指,然後便消失在小徑上。阿納佛和西爾瓦諾緊跟在他身後,他們飛奔通過我身旁時襯衫就像船帆般劈啪作響。我這才想到我一定就在五英里折返處附近了。再往前爬上一個山坡,折返處赫然出現在我眼前:瓜達佩.科羅納村。這裡只有一間漆成白色的學校教室,幾間屋舍,還有一間小店,裡面賣的是沒有冷藏的汽水與沾滿灰塵的袋裝餅乾,但即使遠在一英里外,我仍然可以聽見那裡傳來的歡呼與鼓聲。

一群跑者正衝出瓜達佩,往史考特與昆馬利二人組的方向追。獨自一人跑在最前頭的正是小女巫。

 

珍一逮到機會,馬上撒腿猛衝。,她注意到塔拉烏馬拉人下坡的跑法和上坡一樣,步調維持一貫的自制與穩定。但珍卻最喜歡在下坡時放馬狂奔。「這是我唯一的長處。」她後來說:「所以我決定死抓住這個機會不放。」於是上坡時她沒有浪費精力與赫布里托單挑,反而決定讓他主導上坡的步調。等到抵達折返點,開始長長的下坡路時,她甩開追著她不放的對手群,開始加速下坡。

這次塔拉烏馬拉人放過了她。這段路讓她拉開老長一段距離……到目前為止她補水的運氣好極了。卡巴羅已經拜託過烏里克鎮民,請他們帶著瓶裝的過濾水分散在峽谷各處,每次珍只要一喝完水,似乎就會遇見下一個有水的志工。

她還在往瓶裡注水時,赫布里托、塞巴提諾,還有其他追逐者終於趕上了她。他們沒有停留,隨即轉身往反方向跑,但珍直到裝完水才開始下坡的猛衝。兩英里後她已經重新趕上他們,而且將他們拋在身後。她開始在心裡模擬前方的路線,盤算著她還有多長的路可以拉開距離……然後——

砰一聲大響,珍臉部著地重重摔在石地上,胸部成了支點,讓她滑出一段距離,最後才驚魂未定地停住。她躺在原地,痛得看不清眼前的情況。膝蓋骨感覺像已經裂開,一隻手臂則滿是鮮血。她還沒來得及起身時,赫布里托和其他人已經從小徑另一端狂奔而至。他們一個接一個跳過珍的身子繼續前進,連看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們一定在想,這就是妳不知道如何跑石子路的下場,」珍心裡想道。「好吧,算他們有理。」她小心翼翼地重新站起身來,檢查自己的傷勢。她的小腿像五彩繽紛的披薩,但膝蓋骨似乎只是瘀青,而原本以為流得滿手的鮮血不過是綁在瓶上、後來被壓爆的巧克力口味能量凝膠。珍先小心試走幾下,然後輕輕跑了兩步,傷勢似乎比預期中好多了。事實上,她的狀況好到衝到山腳時,所有從她身上跳過的塔拉烏馬拉人都已經被她甩在身後。

「小女巫!」沾著血,卻仍面帶微笑的珍跑回村中,抵達二十英里處時,烏里克的群眾幾乎全為她瘋狂。她在急救站停了一會,從自己的袋子裡又摸出一條能量凝膠……她是第四名,只有史考特、阿納佛、西爾瓦諾在她前面,而且她正持續拉近與他們三人間的距離。卡巴羅給她取的暱名真是再適合不過:里德維爾賽後十二年,重現江湖的女巫果真來勢洶洶。

但她還得先克服當天的高溫。珍抵達路線中最嚴厲的試驗時,氣溫已經幾乎高達一百度。前方是忽上忽下的崎嶇山路,小徑先繞著垂直的山壁行進一段,然後陡然下降、急速昇起、再次陡降,高度差距達三千多呎。通往羅斯.艾利索小村的道路上,山峰之險峻堪稱珍這輩子之僅見,而且數目高達六座,巍然聳立在小徑上。從岩壁蒸散的熱氣彷彿快要將她燙出水泡,但她必須緊挨著岩壁前進,否則就可能滑落崖邊,墜入下方的萬丈深谷。

珍登上其中一座山峰頂端時,突然得緊急貼到岩壁上:阿納佛和西爾瓦諾肩併肩,正朝她急衝過來。這兩名塔拉烏馬拉族獵鹿人讓所有人大吃一驚;大家都以為他們會全程跟在史考特身後,直到最後才加速超越他,但他們卻加快節奏,在中途便搶佔領先位置。

珍貼住岩壁,讓他們兩人先通過。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史考特究竟在哪裡時,馬上又被迫退到岩壁旁。「史考特拼了命在跑這場該死的比賽,我從來沒見過有人這麼專注在跑步上。」珍後來說道。「他埋頭猛衝,呼呼呼地飛快前進,根本已經渾然忘我。我正在想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我時,他抬起頭來開始狂吼,『呀呀呀啊!小女巫!喔喔喔喔!』」

史考特停下來,簡單告訴珍前面的路況,還有哪裡有山上滴下的泉水。然後他便盤問起阿納佛與西爾瓦諾的情況。他們在前面多遠的地方?神態看起來怎麼樣?珍告訴史考特,他和雙人組之間大概有三分鐘的距離,而且他們正全速奔跑。

「好極了。」史考特點頭道。他在珍背後用力拍了一下,然後再次飛奔而出。珍看著他離開,注意到他跑在小徑的最邊緣,而且緊貼著彎道前進,這是馬歇爾.烏利奇的老招數:這樣領先的人比較難回頭,注意到你從後方慢慢逼近。阿納佛突來的奇襲並未使史考特吃驚,現在大鹿反過來追起獵鹿人了。

   

「打敗賽程就行了。」我告訴自己:「不要管別人,只要跑完賽程就行了。」

踏上通往羅斯.艾利索的山路前,我稍作停留,重新調整自己的狀態……我的目標不是追過羚羊,而是保持牠在視線範圍內。上次在巴托畢拉斯山之旅讓我慘不堪言,全是因為我一直想趕上卡巴羅與其他人的速度,但今天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只以賽程為目標,從來沒想過與其他選手較量。

 

 

資料來源:

《天生就會跑Christopher McDougall 著;王亦穹 譯;木馬文化 (官網)

 

GE達人何燦群先生,替讀者們製作了銅谷超級馬拉松的飛覽,快來和卡巴羅、傑瑞克、女巫一起跑在這艱困又迷人的比賽。

 

跑步好書 請看運動筆記*

往下滑看下一篇

抵達終點!沒有更多文章了!

請在此留下訊息,我們會盡快回覆您的問題

跑步足跡 + 30